第A15版:副刊

煤油灯下的鱼腥草

□南京 潇湘子

乡村的四月,就像休息了很久即将开演的大舞台。一望碧野的乡村,流动的空气中处处弥漫着花草的清香。这样如诗如画的季节,总让我想起母亲带着我挖鱼腥草的日子。

四月,土地渐次湿润起来,田埂上的鱼腥草,经过一冬天的蛰伏,也开始冒出头来,绿色里又带着淡红的叶子像拢起来的鸭掌,羞缩在一起。然而,第二天你再去看它,却发现鸭掌大的叶子已经完全张开,那些嫩茎也长长了不少,竹子般的小白节上还带着昨晚新鲜的泥土。

农闲之时,母亲总会背着一个装猪草的背筐,随身带着一把小铲子,弓着腰在广阔的田间穿行,寻找那些散发着腥味的小草。母亲把小铲子用力斜着伸进泥土里,轻轻一铲,一节鱼腥草带着新鲜的泥土就拔了出来。抹去泥土,露出白色的根,那也是鱼腥草最嫩的部分,轻轻咬上一口,一股说不出来的淡清甜进入你的五脏六腑。

那个时候的我正在上小学,每天放完学,我都会拎着篮子跟在母亲身后挖鱼腥草。每天挖到月亮挂上了树梢,母亲累得直不起腰了,才恋恋不舍地回家。母亲背着一背篓的鱼腥草,我拎着篮子跟在母亲身后,月光照亮着一行行田埂,也照亮着晚归的母子俩。

到了家,吃完晚饭,就着昏暗的煤油灯,我在一旁写作业,母亲一边守着我,一边忙着把新采的鱼腥草整理出来。母亲手脚麻利地把鱼腥草根上的胡须轻轻捋去,再摘去一些破残的叶子,全部整理完了再用水清洗干净,直到每根鱼腥草都露出白色的根。忙完这一切,母亲的指间里都是黑色的泥,而且散发着浓浓的腥味,这种腥味好几天都洗不掉。第二天,母亲会早起把鱼腥草铺在二楼的阳台上晒干,过几天再由父亲送到镇上的中药铺,换回几个零钱,用于我购买学习用品。

从小学到初中,无数次的月光之下,母亲佝偻着背,背起比她人还高的背篓,堆着满篓的鱼腥草,走进那昏暗的煤油灯光下,走进我温暖的童年里。在鱼腥草的伴随下,我最终考上了理想的学校,也走出了乡村。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年近七旬的母亲,还会时不时拎着篮子去挖鱼腥草。只是挖来的鱼腥草不再为了卖钱,而是晒干寄给我。她时常叮嘱我,上班太累,用干的鱼腥草泡水喝,可以清热解毒,还可以提高免疫力。

久居城市,工作忙得脚打后脑勺。而难得的休息时间里,我会搬一把小凳坐在阳台上,捧起一本爱看的书,再泡上一杯热茶,放进几根鱼腥草,看着那已经干枯的根茎在滚烫的开水中欢腾展开,一股特别的清香扑鼻而来。品尝着那苦中带甜的味道,总会想起田埂上那一高一低的身影,想起煤油灯下整理鱼腥草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