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邮 姚正安

正月初六，从外地回到小城，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初七一早，在小区内散步。小区内花木扶疏，梅香浮动，道路整洁，空气清新，做了几个深呼吸，十分舒畅。

初八一早，还是散步。走着走着，前瞻后顾，左右环视，好似丢了一样东西。

对了，遛狗的老人呢？我突然想起。

我是去年腊月二十离开小城的。此前，每天散步，都会遇见遛狗的老人。

老人姓吴，年近八秩，住在同一小区的一幢别墅里。我曾与老人有过交流。老人祖籍河南，因战乱饥荒流落到小城，并在小城择业结婚生子。老人是木匠，在大集体工厂干过，后来遇上好时代，下海干个体，生活富裕，家境殷实。更让老人自豪的是，独生儿子考上名校，出国留学，在某国就业成家，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六十五岁那一年秋天，老人因一次事故，致右腿骨折，落下残疾，不再工作，与老伴共享晚年生活。

老人告诉我，他的最大爱好是读书，小时候读过两年书，后来忙于生计，想读书而不能，退休后，专心读书，谈起四大名著，眉飞色舞，说起孔子孟子，头头是道。他说家里有上千册书，整整布满了两个墙面。

我由衷地称之为吴先生。吴先生个头不高，身材微胖，脸上皱纹纵横，如罗中立笔下的《父亲》，与人说话，亲和而谦卑。每每见他走路一颠一颠地消失在我的视野，免不了生出怜惜的情绪。

几年前，老伴走了。儿子从国外赶回办理丧事。事后，儿子征求吴先生意见，是不是到国外生活。老人说，我不会外语，又不懂国外人情世故，还不如在小城里如意。老人孤单了，寂寞了。一连几个月闷在家里。我几次欲前往探望，总觉唐突。

直到有一天大早，我散步时，远远看见一位矮小的老人，牵着一条白色的狗，一拐一拐地向我走来。我快步走过去。吴先生也看到了我，停下来与我聊天。

吴先生说，老伴走后，像丢了魂似的，提不起精神，什么事都不想做，在家里看看书，翻翻相册，有一顿没一顿地应付着生活。儿子托同学买了一条狗送过来，让他每天牵狗玩玩。老人感叹，其实，他玩宠物从没有兴趣，但又不能却了儿子的一片好意。

我仔细看了卧在老吴脚边的小狗，毛色雪白，体态玲珑，伸出红红的舌头，很乖巧，很可爱。我又看了看吴先生，脸色灰暗，眼窝深凹，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此后，每天早晚，除了雨雪，吴先生总会牵着那只白色的狗，在小区内散步。老人踽踽而行，小狗蹦蹦跳跳。老人许是从小狗那里得到了欢愉，小狗也从老人那里得到了善养。看着老人从痛苦中走出来，我打心眼里高兴。

一幕幕过去的光影从眼前闪过。吴先生怎么不散步，去哪儿了呢？一片不祥的阴云从心头掠过。我一路小跑，到门卫打听。

门卫周师傅，叹了一口气说，老人已于去年腊月二十五走了，到底哪天走的，谁也说不清。是他儿子，二十五早上打电话给老吴，没人接听。儿子就让同学到家里探望。老人已经走了。儿子因为特殊情况赶不回来，请同学帮助办理了丧事。奇了怪了，那条养了好几年的狗，居然在二十七早上也死了。

我闻此不禁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