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副刊

腌糖蒜

□上海 卜昌梅

月初返乡,正值春光明媚,故乡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和亲切。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温馨的卧室里,我慵懒地起床,来到厨房,母亲递给我一罐去年腌制的糖蒜头。我夹起一颗放入口中细嚼,甜而不腻,脆而不生,颇有余韵,袅袅的蒜香,在舌上且隐且现。滋味如旧,我立时端着罐子,坐在廊檐下,慢慢地吃。

母亲随口说道,“瞧你这么爱吃,正好菜园里的大蒜都起薹了,我腌点糖蒜头,你到时带走吧。”我一听,立刻欢呼雀跃,仿佛一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饭后,我跟着母亲到了菜园,来到一块蒜地前,各自拿了小䦆头,蹲下身子,往蒜的根部挖去。我一边挖着蒜,一边和母亲聊着家常,恍惚间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一阵风从田野吹来,蒜苗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春天的故事。

一个钟头后,半块菜地的大蒜被装进篮子,挑回了家。我们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用剪刀把蒜须蒜叶蒜秆一一剪掉。彻底清洗干净后,再用刀片轻轻地将根部削得圆润平整,一颗一颗,扔进笸箩里咚咚地响。吃过晚饭,母亲将大小一致、模样周正的蒜头挑出来,放在大瓦盆里,细细地码上一层盐,并用筷子搅拌均匀。次日早上,她倒掉盆底渗出的盐水,蒜头被装进玻璃罐子。封口前,母亲娴熟地抓了一把白糖撒进去。我忙不迭地问母亲:“这得多久才能吃?”母亲笑答:“蒜头变色就行啦!”

早些时候读到关于清代乾隆年间美食家李化楠的介绍,他曾在食谱中记载过腌蒜头的方法,“新出蒜头去秆及根,用清水泡过后洗净捞起,用盐水加醋腌之。”与之不同的是,母亲知道我喜欢吃甜食,所以每每都会加白糖。

返城后,我将母亲给的五罐甜蒜头放在屋子的角落。一日日地去看,可它们变色太慢,我和母亲通话时忍不住抱怨,母亲却很认真地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也吃不了好蒜头,干啥事不得沉住气呢。”

我琢磨了下,觉得母亲说的话在理,便不再常想常念。近日打扫房间,忽地发现,罐子里原先雪白的蒜头,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亮汪汪的橙黄色了。于是,我迫不及待地洗手,打开盖子,用筷子夹了一颗放进嘴里,蒜头的辛辣已消减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馋人的爽脆和清甜,咀嚼起来,吱咕有声。

如今,每到饭点,我总会倒出一些糖蒜头,无论是搭配米粥还是面条,都是上等。饭吃完了,我往往还要来一筷头,细细地咂摸,心里漫过层层叠叠的暖意。那不仅仅是因为糖蒜头的滋味脆甜,也因为其中融入了母亲对我深深的关爱与挂牵。正如《舌尖上的中国》里所说:“这是盐的味道,山的味道,风的味道,阳光的味道,也是时间的味道,人情的味道……”于我而言,这更是母亲的味道,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