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 李云

月季花、芍药花、绣球花、三角梅、矮脚牵牛花、木香花、橘子花都是在四月里相继盛开的花。花儿与新绿相伴，眼前是一派景明。从而悟到三月的花还是开得太急了，没有绿叶相伴，开得是那么的赤裸裸，突兀、悲壮，真有点早熟的意思。

我喜欢的花有芍药花、栀子花和牡丹花。小时候，在种中药材试图发家致富的梦想里，父亲种下了好几块地的芍药和栀子。芍药花都是重瓣的，有白色和粉色。每到花开，我就钻进地里不肯出来，头上、脖子上挂满了花朵。恨不得呀，也变成一朵芍药花！后来读白居易的《感芍药花寄正一上人》：今日阶前红芍药，几花欲老几花新。再是张镃的《芍药花二首》：自古风流芍药花，花娇袍紫叶翻鸦。更是对芍药花爱之又爱。

栀子花是药栀子，花朵小，但出奇的香，且香得有重量，香味沉沉地堆积在鼻前，久久不肯散去。在花地里一站，香气随身而走。为此，有时候我还会采摘上几朵带回家插进酒瓶里。那时候我的花瓶便是酒瓶，有一种叫杏花村的酒的白瓷瓶非常漂亮，瓶身上的图案也是惟妙惟肖的山水图。像梅瓶的瓶子，口径小，细长，亭亭玉立，文艺仙气。我当宝贝珍爱着。后来这只花瓶里还插过迎春花、海棠花、桃花、李子花、杨花、泡桐花、油桐花。真不知道这山林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花？

牡丹花是舅舅家的。但舅舅家住在我家的屋后，只要花一开，我就会闻到香气。牡丹花的枝干粗壮，花朵硕大，一开，脚下的秧田都跟着熠熠生辉。舅舅家的小女儿带着我坐在牡丹花畔，举着小镜子用燃过的火柴头描眉画眼，再用贴在门上的对联洇湿当口红。后来，她还为自己织了一件像油菜花一样的叫做开司米的黄毛衣。穿上这件毛衣，她的身上老有飞虫飞来，蜜蜂一直嗡嗡地围着她叫，好像她真的成了一朵油菜花。且只要蜜蜂一来，她就会故作姿态地惊叫一声，惊叫声不大也不轻，刚好引起一个小伙子的注意，自然,带了一点小小惊恐的“英雄救美”的故事也就发生了——原来，这件毛衣便是表姐为自己织就的一本恋爱宝典，她把自己装扮成一朵很会发嗲、但又俏丽娇憨的“油菜花”吸引着小伙子注意。

花开一春，人活一世。直到多年后，我才知道父亲种芍药花栀子花，哪里是想看花呀，他要的是芍药和栀子的根茎。据卖给他根茎的人说，三年后会翻几倍的收入，这个真的很好种。结果自然被骗了，买了苗种植，三年后却没有人来收购了。这才导致我有了那一片的芍药花和栀子花，只是那时候我哪里会懂得父亲看到花海眼神里的忧愁？父亲自然也不能一直种着花看，看花是吃不饱的。土地对于他来说是要生产的，既然被骗了，那就还是安分守己种玉米吧。大片的芍药和栀子花就这样又从地里消失了，我看着挖断的根茎心疼得难以呼吸。于我来说，我是真的可惜再也没有这么多的芍药花和栀子花看了！

而表姐在牡丹花边上织就的爱情宝典也没有起到作用，她终究没有嫁给那个小伙子，他帮着赶飞虫和蜜蜂的故事成了人到中年闲暇时一个开玩笑的桥段。而我种了这么多花在院落里，何尝不是在对往昔生活的一种怀念？遗憾的是，我从父亲的锄头下保留下来的芍药花根茎，种到院子里，却只开了两年的花。它好像累了，营养不良一般，瘦骨嶙峋地，把盛开的动力完全停歇了下来，真是叫人心急！

花开有期，花朵懂心。就在我等待着芍药花开花的过程中，也慢慢领会到过往的花事是这般充满着淡淡的忧伤，同时，我也能看见那个曾经满山跑着寻找花枝的少女，她娇憨、执着，对美充满着向往与追求，保持了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而这个我，在经历了人生的一些是痛苦是快乐的经历后，又怎么会跟一株不开花的芍药花计较？花开有音，许多花，何尝不是每一朵花馈赠给我们的最诚挚的问候与慰藉？对于这株芍药，我也会更有耐心地等待它的再次盛开，这也是我回馈给它的深切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