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王子明
早晨,我身着便装拎着水果,从五十公里外的部队,急匆匆地赶往南京市中西医结合医院,看望今天颈部动脉血管附近做淋巴结核切除手术的妈妈。由于多种原因叠加,妈妈住院二十一天,平时和妈妈只能偶尔在手机视频里见面,了解住院生活和日常治疗进展情况。我想早点见到妈妈,表达歉意并说上几句宽慰的话。
我按约的九点半提前半小时到手术室门前,可妈妈已在护工帮助下进入手术室。我站在门外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术室大门,细数时间分分秒秒过去,内心祈祷手术顺利妈妈平安!长时间的注视,思绪慢慢地模糊了视线,伸向远方。
小时候,爸爸身为军人常出差在外,家里只剩下妈妈和我,住在河西靠近江边的一座部队营院。紧挨部队围墙的是一些农户,远一点是菜地、稻田、藕池和鱼塘。当时,我家与其他军属们住在一幢青砖青瓦“人”字顶、楼上楼下共两层的筒子楼,附近的树林和训练场是军娃娃们比试武艺的游乐园。我常常一脸泥沙一身汗水一身脏,像个泥猴子,但玩得不亦乐乎。回家后,妈妈耐心地帮我擦洗或干脆洗澡换衣,有时一天反复几次后依旧又弄脏,从未见她像别人妈妈那样抱怨、生气、发脾气,她除了不允许我出部队大门外,就是反复嘱咐我如何注意安全,累了、渴了、饿了、憋屈了就回家,告诫我玩具和食物要与大家共享,因此我和小伙伴们一直都能开心做游戏,互相吃遍每家。
望着手术室大门,想起自己在上小学前,几乎每半年就要住一次医院。有次寒冬深夜里,我冷得颤动发抖,浑身难受,妈妈测体温后说39℃,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见有下降趋势,是感冒发热,还是别的什么?卫生所没有儿科医生,去十公里外的全科医院怎么去?此时大门口已无出租车,公交也已停运;半醒半睡间,我见妈妈脸上急出了汗水,若爸爸在家多好。那时邻居们都没有私家车,但一个个伯伯阿姨有的帮着去找车,有的帮着准备住院日用品……
到了医院,妈妈抱着我直奔急诊室,接着又转去儿科病房。妈妈对值班医生详细叙说异常特征及发现过程,并静听医生分析病情,盼着早点诊断诊治……紧接着护士给我进行输液,妈妈安慰鼓励我:“男子汉应勇敢,不怕扎针不怕痛,不哭不闹不影响其他娃娃夜睡觉。”我不知道换了几瓶输液水,反正迷迷糊糊睡着了,被尿憋醒时,发现妈妈看着输液瓶、盯着我。天亮时,她眼睛红红的,布满了血丝。早晨妈妈不知疲倦地为我办理入院手续,耐心地引导我配合做各种检查,诊断结果虽不是什么大病,但消炎挂水一周,妈妈始终未离开我的视线。
十一点半,紧盯很久的手术室大门终于徐徐打开,妈妈躺在手术床上被护工缓缓推出来,面色苍白憔悴、眼神无力,鼻孔插管连着呼吸机,身上被一根根导线导管连接着生命体征等各种监视仪器仪表,生命处于极度虚弱中。主刀主任告诉我,妈妈颈部包括依附在动脉血管的淋巴结核,都尽最大努力地切除了,手术很成功。并吩咐24小时内饮食和护理注意事项。此刻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些,紧绷的心弦也松了那么一点。
我凝望着手术床上纤纤弱质的妈妈,自跨入军校大门至今,聚少离多,思念填满了所有岁月。从嗷嗷待哺到青涩少年,再成长为一名合格军人,妈妈的功劳最大。今天,她生命中最需要人呵护的24小时,我多么迫切地想当一次陪床,尽一次孝道。有我陪伴是养育之恩最朴素、最原始的报答,妈妈踏实我安心!我叫了声“妈妈”后,欲言又止的样子,被妈妈看出来。她微微努了努嘴唇,我立即弯下腰,耳朵贴近妈妈的嘴边,只听她用足力气说:“我没事,过会儿缓口气就有精神了。这里有医生护士护工,服务周到。你部队有事,放心走吧!”
妈妈的话,虽然声若蚊蝇,但在我内心天平难以平衡的另一端添加了砝码。
我还是有许多不舍,犹豫片刻,缓缓转身,果断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