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广州 刘强
母亲过去常说:“富人靠本账,穷人靠缸酱。”意思是说,富人靠做生意发家致富,穷人靠储存的一缸酱豆以菜度日。我知道,夏天晒好的一缸酱,是全家人一年的下饭菜。
一入伏天,母亲就将精选好的圆润饱满的黄豆用井水浸泡一夜,次日放进锅里煮沸。根据母亲的经验,火候颇为讲究。如果想吃粒粒如珠的酱豆,就把水煮沸即捞,这样能保持黄豆的嚼劲;如果想吃比较细碎的酱,那就将黄豆煮久一些。
把煮好的黄豆捞出,滤干水分,等待豆凉后拌上面粉,然后均匀地铺在垫有一层蛇皮袋的竹床上,再在上面盖一面被单。竹床放置于阴凉的里屋,为黄豆的“霉变”提供了幽静舒适的环境。两三天后,黄豆开始长出洁白的菌丝,像是一层薄薄的轻霜。我知道这些茸毛是有生命的,它们包裹着黄豆,秘密完成味觉的嬗变。
又过两三天,这些菌丝颜色由白转变成青黄色,已将黄豆完全覆盖。母亲见时机成熟,将这些板结成块的黄豆用木棒敲碎,再用手搓成颗粒状,盛放于准备好的缸里,撒上较多的盐。我已烧了一锅开水,待水凉后,母亲将水缓缓加入缸内,然后用铁勺搅拌均匀。
我们把酱缸抬到一个石墩上,把对鲜香的期待交给时间,交给三伏天的太阳。母亲每天中午都会顶着烈日去翻晒几遍,并随时观察酱豆的变化,必要时加水、加盐。遇到骤雨来临,我们要提前用大盆盖住酱缸,上面压块砖头,以防被狂风刮走。
这缸酱,是母亲在三伏天里最伟大的作品,让农家小院里弥漫着浓浓的酱香。
几年前的夏天,留守故乡的母亲依然晒了一大缸酱。这次做的酱,母亲优化了传统工艺,加入了大量的西瓜瓤,让酱更加鲜甜。等到秋天,她将半缸酱设法送达已在南方生活的我,我感觉有些多,就送了一些给朋友,受到朋友的盛赞。母亲非常开心地说:“明年我晒两缸。”
可惜,母亲还没完成这个夙愿就意外离世。三伏天时,我时常想念母亲,想念母亲用爱酿造的酱,鲜香了岁月,浓郁了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