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副刊

杏核儿·杏仁儿

□南京 董丹时

大暑炎热,食欲不振,早晨在办公室吃到开胃的甜杏,看着光溜溜长着精致边檐的杏核儿,忽然忆起了关于杏核儿的诸多往事。

在北方,杏是夏季里常见的水果,吃剩下的杏核儿,是女孩子玩抄手的玩具,也是姥姥制作杏仁儿咸菜的原料。

夏日的午后,阳光耀眼,蝉鸣不绝,我和小伙伴们在大槐树的荫凉下玩抄杏核儿的游戏,这游戏很有魔力,能让人练就手疾眼快的本领。技术好的淑杰一次就能抓住二十多颗,那些杏核儿先是被她抛在手背上,像小山似的堆着,她谨慎地微微翘动手指,尽量让杏核儿集中,用嘴吹掉手背边缘的“分裂分子”,全程另一只手不可帮忙,只见她屏息宁气,猛地将杏核儿抛起,被抛起的杏核儿有高有低,她回手抄的时候杏核儿就分批抄到手心,这一抄只在眨眼工夫,竟然错落有致,一颗不掉(掉一颗就不算赢),“赢了!”伙伴们一边大声惊呼一边啧啧称羡,这些大家押注的杏核儿就全部归赢者所有了!小伙伴们反复抄抓,不多日,那些被赢来输去的杏核儿就变得溜光,类似现在人们“盘”出来的木珠,泛出特有的光泽,惹得我们更加爱惜。每每游戏结束,装在口袋里,随着我们的跑动,每个人的口袋都发出“哗啦哗啦”的杏核儿摩擦声,那是童年夏季里最悦耳的声音。

偶然我口袋里的“哗啦”声会很小,出家门时带去的杏核儿所剩无几,便闷闷不乐。姥姥一见我的样子,就知道大槐树下的战况了,她悄悄拉我一把,避开反对我玩游戏的父亲,用手指向门后的陶罐,里边有她最近又积攒的杏核儿。她笑着用眼睛示意,我心领神会,如获至宝,等父亲出去后,把这堆杏核用水洗净,晒在太阳下。次日,我的口袋又“哗啦”起来,但相比赢回来的杏核儿,还是有一点点落寞。

随着河水的暴涨,小伙伴们很快被摸鱼蹚水抓蜻蜓吸引,杏核儿逐渐被抛在脑后。我常看见姥姥坐在玉米叶编的垫子上,用一段麻绳做个简单的圈,将杏核儿放在圈里,用小榔头砸开,取出杏儿收集起来,杏核儿又光又滑,每次只能砸一颗,她全神贯注,虽然吹着过堂风,脑门上仍沁出细密的汗珠,鬓角湿湿的。没在意姥姥砸了多少天,反正后来家里的杏核儿全部砸完了,攒了一小盆杏仁儿,姥姥兴奋地捣动着两只小脚,小跑着往大锅里填水,让我帮着抱柴生火,把杏仁儿煮熟,捞出后用凉水浸泡祛苦,每过几个小时,她又重新换上凉水,三天后,她用指头一颗一颗捻去杏仁儿的皮,淘洗,白白胖胖的杏仁就可爱地簇拥在盆里了,姥姥又舀出大豆,仔细挑去干瘪和发霉的豆子,掺入白杏仁儿,加盐和花椒煮熟,沥水,晾凉后放入玻璃罐子,那是夏日里最漂亮最美味的小菜:黄白相间的黄豆杏仁儿,盛在青花碟子里,每一颗杏仁儿都呈完整的心形,我们的筷子总是很精准很迅速地夹住“心”,吃一口,满口生津,微苦,回味中有浓郁的清香,每每一顿饭吃完,那青花碟子里只剩下黄色的豆子,杏仁儿被吃得一颗不剩,那夹着杏花香气的味道,真是终生难忘。

而姥姥,一颗也没吃,那时她已经八十岁了,一颗牙也没有了,她是我妈妈的养母,对妈妈、对我们,都付出了完整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