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副刊

苦夏双味

□南京 苔米

走路上班,每天对温度的感受很直观。穿上防晒衣,涂满防晒霜,汗水努力穿越皮肤的油脂往外渗,每个毛孔都在扩张。阳光下蒸发掉的不仅是水分,还有精气神。天一热,整个人都恹恹的,做什么都无精打采,连胃口都寡淡起来。总有些食物只有到了盛夏,才会挑动味蕾,连带勾起的是童年回忆。

小时候对酷暑的记忆是薄皮红瓤的西瓜。每到蝉鸣时,就会有小商贩骑着三轮车来城里卖瓜。他们一般在傍晚时分出现,随意停在路边,等待来往的行人挑选。父亲常常带着我去挑瓜,一来二去,大概也摸到一些窍门,首先是捧起来掂,分量越重的西瓜往往水分越多;然后再拍,但凡听到浑浊沉重的“砰砰”声,往往很甜;最后去观察西瓜的底端,颜色深黄的多半成熟一些。买回去的西瓜放在水盆里,用冷水浸泡,等到晚餐后开吃。我心目中西瓜的最佳吃法是一切两半,用汤勺挖着吃。有段时间,我甚至误以为一旦切片,西瓜的糖分也会随之消失。母亲总是细心地挖出一个个小球,整齐地堆放在小碗里,最中心的无籽圆球一定会在堆尖处等着我,然后他们再各自抱着剩下的两半继续吃。在我幼年的记忆中,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就是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吃瓜。

凉爽夏夜,冰镇绿豆汤是西瓜的绝妙配搭。冬天吃红豆、夏天吃绿豆,不知从哪里传承了这条规矩,母亲便不折不扣地执行。早起喝绿豆粥是定律,绿豆在前一夜淘好泡上,只消小火炖上一个小时,每一粒绿豆都会开花。白米粥被绿豆米浸润成豆沙色,搭配上酱黄瓜和咸鸭蛋,简直神仙美味。在母亲的坚持下,小菜可以变换花样,粥却没得选。入夏后的稀粥只能配绿豆,一旦形成习惯,倒也吃不厌。到了下午开始熬绿豆汤,说是汤,只是放很多绿豆不放米而已。绿豆比较重,开花后全部沉入水底。随手撒几粒冰糖,趁热化开,比普通的白糖更香甜。有时候会有豆壳煮脱了漂浮在汤面上,母亲总是叮嘱我搅匀吃掉,说豆皮也有营养。我最讨厌绿豆汤里放百合,平添了苦味,放多少糖也不管用。父亲却不在意,他捧着绿豆汤,对我念叨:“万事只求半称心,要懂得苦中有甜,才能学会苦中作乐。”我似懂非懂,总是试图将百合挑出来,偷偷放进他的碗里。

最炽热的苦夏,有了西瓜和绿豆粥,仿佛温度也会跟着降低两度。老人常说“心静自然凉”,每次提到这句话,一幅画面便在我脑海中油然而生。我扇着芭蕉扇,躺在凉席上,在低垂的蚊帐中躺在母亲身边,听她闲扯八卦。窗外的知了在声嘶力竭地嚎叫,不知道它有没有垂涎于桌上的西瓜和绿豆汤。我心仪的一红一绿被菜罩牢牢覆盖住,小小的我在那时就学会了延时满足。现如今,美食琳琅满目,只消手机下单便唾手可得,我却在炎热中失去了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