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 徐建平
同事张厂长几乎每次吃饭都要在饭里或面里放一点酱,他可真是无酱不香,这次去宿州又带了几瓶酱回来。我以前也喜欢在面里放一点酱,自从得了高尿酸症,就不敢放了。
儿时,村上有许多人家会做酱。隔壁邻居雪明的母亲会做酱,他家的砖场上晒着一小缸酱,上面盖着一块白纱布。酱散发出一阵阵香味,引来了许多苍蝇。苍蝇飞来飞去,不肯离去。
我好奇地掀起纱布,浓浓的酱香味扑鼻而来。忍不住用手指蘸一点,用舌头舔舔,那鲜香味令人回味无穷。我恳求母亲也做酱,母亲笑着说:“阿囝乖,姆妈不会做,改日去买一碗。”我盼望母亲快点去买酱,可是好多天也没有买回来。我拉着母亲要吃酱,可是母亲囊中羞涩,我急得哭出来了。哭声惊动了隔壁邻居雪明的母亲,她说:“不要哭不要哭,我去盛一碗来。”
母亲去屋后的自留地里,拔了几棵毛豆回来,她剥了一碗毛豆子,“用毛豆子炒酱。”母亲叫我到灶膛口烧火,她在水缸里舀了几铜勺水放在专门烧菜的小镬子中。用自来火点燃稻草把,把它送入灶膛里,不通风的灶膛口顿时热火朝天,一会儿我热得直冒汗,但想到有毛豆酱吃,也心甘情愿。
待镬中的水冒出热气翻腾,母亲把毛豆子倒入镬中,烧几分钟,然后用竹爪漏把毛豆子撩出来。母亲再把水盛出来,用抹布擦干镬子,倒入几小勺菜油,当油冒烟迅速倒入酱,只听“呲啦”一声,酱香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母亲再把焯水的毛豆子倒入镬中,放一点水翻炒几下,一碗毛豆子酱就烧好了。我迫不及待想吃,母亲说:“烫了,等一会吃。”母亲帮我盛了一碗米饭,我用筷子取了一点酱,拌在饭中。又鲜又香的米饭,真是好吃,我狼吞虎咽。毛豆酱拌饭是天底下最好的米饭。
那些年乡邻们知道我母亲不会做酱,东家给一碗,西家给一碗,那种凝结在酱里的邻里情,真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后来才知道,做酱是不容易的。一缸酱制作先要把毛豆煮烂拌面粉发酵生霉菌。然后在太阳底下晒,每天中午都会顶着烈日去翻晒几遍,并随时观察酱豆的变化,必要时加水、加盐。遇到骤雨来临,要提前用大盆盖住酱缸,上面压块砖头,以防被狂风刮走。被雨淋到就坏了。
高中毕业那年我去渭塘中学复读,半个月回来一次。母亲总是炒了一搪瓷杯子毛豆子酱或豆腐干酱让我带到学校里去。知道父母供我读书不容易,望着一杯子酱舍不得大口吃,只能省一点,一杯子酱常常要吃半个月。
那些清贫的日子里,有了一碗酱生活才变得特别有滋有味。如今会做酱的老一辈乡邻们基本上都离开了人世,再也品尝不到他们的酱了,但乡邻们的酱的味道,还留在记忆中。一碗酱,鲜香了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