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合肥 刘学峰

从事中学教育30多年的老张退休了。老伴一年前去世，儿子一家在南方大城市生活。他一人独居，生活乱七八糟，一日三餐都是胡乱对付。中秋节儿子一家人过来看他，决定把老张带到城市生活。

儿子住的是套房，屋里整齐干净。小区很大，到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儿子儿媳妇工作忙，没时间做饭，就请了保姆照顾老张的一日三餐。过了一两个月，老张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反而越来越差，儿子感觉意外，问他：“您是不是感觉生活上哪里不如意？”

他说：“没有不如意的地方，住得好、吃得好。”

“您是不是整天闷在屋里不出去？您又没啥事要做，应该经常出去走走。”

“我出去了，在小区里转来转去，就那几条路。”

“那您就到小区外面走走，外面的空间更大、人更多。”

第二天傍晚，老张走出小区，走到对面的商业街。这里店面装修讲究，但看上去生意并不是太好，顾客也不多，有些店面的门甚至是关着的。老张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有钢琴的声音传过来，循着声音往前走，原来是一家儿童音乐培训机构。一个姑娘，大概是培训老师，在离门较远的地方背对着外面在弹琴。从技术上说，姑娘还没到十分娴熟的程度，但所弹的曲子却与老张的心绪很契合，一种久违的情感在老张心里荡漾开来，他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那里有柔和的阳光，有自由的空气，有远去的白云，有清澈的溪流。他竟渐渐地有些陶醉了，站在门外倾听，忘记了周围的世界。琴声停下，过了一会儿，老张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周围，自己感觉有些尴尬，回家了。

晚上老张胃口很好，吃得很顺口，睡得也很踏实。第二天，在同一时间，老张又走到那个地方，选了一个相对“可靠”的地方听琴。他生怕别人注意到自己，也怕被弹琴的姑娘发现。琴声一停，他也不往里多看，转身离开。

一两个月后，儿子忽然发现老张的精神状态大好，身体也渐渐复原，有些好奇地问：“爸，您到小区外面是不是遇到了世外高人，学到了调养身体的秘方？”

老张竟腼腆起来，赶紧解释说：“我在街上听人弹琴，心情慢慢调整好了，身体也就慢慢好起来了。”

“街上怎么会有弹琴的？”

儿媳妇接过话茬说：“那边有一家儿童音乐培训机构，爸可能是在那里听人家弹琴的。”

“您明天能不能录下一段给我听听？我想先听听她的弹奏，如果弹得确实好，就帮她推荐到更好一些的单位。”

“好啊好啊！”老张笑得像个孩子，赶紧答应下来。

转天晚饭的时候，老张把手机录音放给儿子听。儿子说：“弹得挺好的。”

“可以往其他地方推荐吧？”

“可以的！”

可再过一天，他听完弹奏后，探身往屋里看，却只看见钢琴，并不见人。他有些奇怪，就敲了敲门。过了一两分钟，老张有些着急了，一个姑娘从里间出来，开了门，问：“你找谁？”

“我……我……”老张一时语塞，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干咳几声，终于找到舌头似的，“我找那位弹琴的姑娘！”

“弹琴的姑娘？”这位姑娘像是在脑海里搜索信息，“哦，你是那位经常站在门外听琴的叔叔？”

老张更觉得尴尬了，仿佛做贼时被逮了个正着。“我……我找她有点儿事。”

“进来坐！”姑娘很客气，“坐下来慢慢说。”

老张进门坐下来，心里有些局促，但表面上还是平静的。

“她两个星期前就离开这里了。”姑娘从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老张，“这是她留给你的。”

“她不在这里了？”老张迷茫了，“她给我一个U盘？”

“是的，就是给你的。”姑娘说，“里面是一段录音，要不要打开听听？”

“好吧，我听听。”

姑娘把U盘插进电脑，点开。一个姑娘的声音，缓缓地说：“叔叔，我知道您迟早会进来找我的。谢谢您！”稍微停顿了一下，姑娘继续说道，“我是一个盲人，音乐是我和世界交流的重要方式。我弹琴的水平很一般，同事却告诉我，您天天过来听，这是对我最好的肯定和鼓励。我多么希望能够就这样一直天天弹琴给您听啊！可惜，我还是要走了。这两年，生源越来越少，生意越来越差。最后，老板只留下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我。我说家里有急事，要辞职回家，老板照顾我一直不同意。最后，我只好悄悄地离开。临走前，我录下了您经常听到的几首曲子，托同事定时播放，希望您能继续听到我的琴声……”

老张早已泪流满面，像个孩子似的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