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副刊

乡村、老酒及其他

□山东济南 陈玉珍

离开张钫已经很多年了,但我却常常想起它。

那是我支教一年的地方,北方平原地区一处再平常不过的小村子。

村子中间有一条河,是从徒骇河引过来的支流。雨水不济的时候,这条河便成了浇地用的专用“水道”。河道七拐八弯,顺着地势,在村子里肆意流淌。

河岸一侧,便是我们的学校。我们当年一起去的七个人,吃住都在学校里边。四周都是田野,方便是方便了些,却委实没有什么可以消遣的地方。

每到晚饭后,倘若没课,我们都喜欢出去走走。有时候是去左边的老宅转转,有时候是去新村……村子里唯一一家老酒馆就设在那里,每逢需要打打牙祭的时候,我们便一起相约去那里,点上几个小菜,喝上几盅——都是当地产的白酒,喝着极为沙口,每次去,我们队伍里几个男老师都喜欢点上一瓶。

我们几个女同事,喝不了白酒,倒是更喜欢这家店里的一种老式啤酒,雪花牌的,口感绵软,我小时候就见过,还经常给家里的父辈去买。那时候便宜得很,大概块儿八毛的就能买上一瓶,还能顺腿挣个“零嘴”钱。我和妹妹都抢着去干。后来,这种便宜又好卖的啤酒,逐渐被新出的各式生啤、熟啤代替。如今已经很少能喝到它了。

“老板,你咋还卖这个酒呢?”同事一边把一颗花生米嘎嘣嚼碎,一边和旁边的老板唠嗑。

“庄户人家嘛,不图那些虚的。这酒啊,便宜,好喝就行……”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胖墩墩的,看上去格外憨厚,倒不像是买卖人。

于是,我们就常常就着他端上来的酸辣白菜、土豆丝,外加一碟自个腌的小咸菜,一盅酒下肚,天南地北地聊起来。在那样一个逼仄的小店里,竟也能吃出海阔天空的感觉来。

酒足饭饱。一时间乡愁尽散。往回走的时候,要经过一片野地。乡村的夜晚,到处黑黢黢的,尤其是庄稼地里。偏偏头上的月亮透亮透亮的,像是特意给你提了一盏灯笼似的。有时候,也会遇见趁着夜色套野鸡的农人。他们拿个手电筒用强光一照,麦子地里的野鸡就傻站着一动不动了。当然,这种情况都是听当地的同事给我们讲的,我们自己倒是一次也没看见过。

白天的时候,我们也注意观察了,周围确实有不少野鸡。有时候,还连着好几只呢。一个个高耸着尾巴,在麦子地里走来走去,一副领主的派头,对我们的到来表示嗤之以鼻。我们几个对了对眼神,几个人撒丫子一起去追,可惜谁也追不上,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野鸡们倒是毫不在意,继续在远处的麦陇上悠闲地散步,竟是丝毫不受我们的影响。

校长对我们说,他认识庄子里一个逮野鸡很在行的人,改天带我们去拜访一下。可惜,直到我们离开,也一次没有实现过,至今深以为憾。有时候也忍不住想,或许,我们待的时间再长一点,这个梦就实现了呢?于是,想回去转转的心思就越发深重起来。

回到宿舍,夜色已经深沉。我靠着床头,身体有些困倦,想睡,却一时之间了无睡意。索性披衣而起,站在窗口吹吹风。窗下便是一湾水塘,夜色昏沉而幽暗,的确看不清什么。蛙鸣声却十分清晰,呱呱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

远处,徒骇河的水哗哗地淌着。一直淌到梦乡里去。有多少个夜晚,我枕着徒骇河的水声入眠,也在这水声里醒来。那里面,有我想回而回不去的旧日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