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杭州 朱晓蓓

台风来袭，我下班疾步走出单位，外面风狂雨骤。路过街边一巷口，一个穿着厚重雨衣的老伯，孤零零地站在三轮车旁卖青苹果。顶部撑开的大伞在风雨中摇晃，车上的青苹果满满当当，在雨水的浸润中，更显得青翠欲滴。果柄上带着些许嫩叶，很是新鲜。路人行色匆匆，见我驻足停留，老伯热情招待道：“姑娘，这苹果是老伴昨个赶在台风来前摘的，要不要买点尝尝鲜？”闻着熟悉的果香味，我笑着应下，临走时，手里拎着满满一大袋。

回家后，吃着脆生生、酸中带甜的青苹果，望着窗外树影飘摇，雨幕如帘，老伯雨中的身影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相比之下，十几年前的台风天，父亲的身影更显憔悴无助。

父亲是个果农，家中三亩地种满了苹果树，苹果的收成是家中重要的收入来源。那一年，母亲生了一场重病，让原本不富裕的家变得更加捉襟见肘。父亲生性内敛，对着一家老小，他嘴上从不说难，但眼底的惆怅却藏不住。只觉得他待在果园的时间更久了，或许只有一棵棵苹果树，才知道他的心事。

那年四月，父亲抓了不少小鸡仔回来，放养在苹果树下。八月，吴牛喘月。小鸡仔已长得羽翼丰满。树梢的苹果也在热浪中悄然生长，拳头大小的苹果将树枝压弯了腰。年少的我按耐不住嘴馋，摘下一颗放嘴里一咬，不由皱眉，这滋味酸涩难咽。父亲在一旁笑着说：“得再等等，九月底的苹果就熟了！”父亲难得一笑，应该是这一棵棵硕果累累的苹果树给了他生活的希望吧。

八月底的那个台风夜，暴风骤雨，父亲望着窗外一夜未眠。第二天，台风褪去。苹果树下一片狼藉，散落了一地的青苹果。我跟在父亲身后，走在泥泞的苹果地里，捡起一个个苹果，放进箩筐里。我嘴里嘟嚷着，埋怨着老天爷的不公。父亲走在前面，回头看着一脸怨气的我，不知怎的，爽朗地笑了：“姑娘啊，农民就是靠天吃饭的，这不还有一群鸡嘛，这掉下来的苹果，切成小块喂鸡，刚刚好！”我心中一颤，原来面对生活的苦与难，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如此乐观。我抬眼望去，身前的这一棵棵苹果树，虽被台风摧残了一夜，但傲然坚挺，在天地间撑起一片绿意。树梢那些未被打落的苹果，经过风雨的滋养，个头显得更大了。一阵风吹过，苹果随着被压弯的树枝来回摇晃，好似在诉说着生命的坚韧与刚强。

长大后，我由乡村走进城市，工作的繁忙、养育子女的艰辛一度令我身心俱疲。车水马龙的城市如钢筋水泥的森林，一眼望不到头。父亲乡村的那个苹果园早已拆迁不再，父亲也已苍老。但年少时，风中摇曳的苹果树影和树下父亲的身影早已印在我的心头。我知道，纵使前路漫漫，也要风雨兼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