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周世青
黎巴嫩裔著名作家纪伯伦有句名言:“不要因为我们走得太远,而忘记了为什么出发。”为什么出发固然重要,而何时出发、从哪儿出发也不应忘记。我早年下乡,恢复高考后上学,南师毕业后从事铁路教育,第一站是南京铁路中学(下称“铁中”)。到铁中报到之日便是我铁路教育人生的出发之时。
1980年12月中旬的一天,我去铁中报到。清晨,我从家里转了两路车在盐仓桥下车,右转进入空旷的大桥南路,寒风凛凛扑面,心里却是暖的。
因为来“侦察”过,我熟门熟路地进了铁中大门,径直去了老大楼二楼东头的政史地教研组。办公室里有一位中年女教师在办公,听说我还没去校长室,她丢下手里的活,“走,我陪你去”。她自我介绍:叫李克英,也教政治,也是南师大校友。
当时的铁中就两幢楼,老大楼是上世纪50年代中期建校时盖的,苏式的双面楼共三层。在老大楼北面大约三四十米,又建了一幢单面的四层教学楼叫新大楼。校长室在新大楼的三楼西首,办公室里前坐着一位花甲年岁的老太太,李老师告诉我她是周校长,其实是副校长。老太太轻声细语地问了我一些情况后说:“我刚病假来上班,你的课务安排要问丁校长,他在校门口值勤,我带你去找他。”在学校传达室,我见到了分管教学的丁副校长,当时高中是两年,他要我接高二毕业班的课,对我充满期待,也让我感到了肩上的责任。得知我是共青团员,周副校长又领我去老大楼三楼的校团委报到,团委书记要我到教导处去找教工团支书业德骏。见面后,我们很谈得来,因为都是“老城南”,且都做过知青。
教导处和政史地组门对门,我回到办公室见到了刚下课回来的教研组长浦永佳,他用沾满粉笔灰的手指着紧靠着的办公桌,一句“这是给你准备的,我俩面对面”,让我感到特别亲切。
我在铁中校园里的“报到之旅”,从老大楼向北到新大楼,又往西到校门口,再东折回到老大楼,在这个“三角形”里,我和遇见的几位同事挺有缘,也有故事。
我一上讲台就接了高二5个班的政治课,高二的另5个班是李克英教的。论年资,她应该是我的老师辈,可是她很谦虚,讨论教学总是商量的口吻。李老师平时也很热情,对我像邻家大姐。1985年我二伯母患肺癌,李老师主动关心,请她的高中同学、省内著名呼吸外科专家庞教授精心诊疗,对延缓老人的生命起到重要的作用。
一年后我做了政史地教研组长,老浦改任工会组长,我们合作很愉快。其实,那些年老浦的日子并不好过,家有长年卧床的病母和三个半大的“公鸡头”,沉重的负担让中年的他掉光了头发。岁月送走了老母,眼看着儿子们“噌噌”长大并相继有了工作,老浦的头发也“春风吹又生”了。命运真会捉弄人,学运输的老浦却当了老师,老三铁兵帮父亲圆了梦。2008年初,往返宁穗的列车在暴风雪中晚点了90个小时,担任列车长的铁兵带领乘务人员克服了各种困难,保证了近千名旅客的安全。铁兵先后获得中国青年五四奖章、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和江苏省劳动模范等称号。
丁副校长是位懂行且务实的领导,我当教研组长是他的建议。1984年我做教导主任,他调任分局教委教研室主任。后来他做了教委一把手,我当了他的副职。1996年丁主任到龄退休,组织上决定由我接任。我从进铁路到法定退休共34年,有一半时间是在他的身边或手下工作,其水平、人品、敬业精神,尤其是对年轻人的提携和包容令我敬重。
教工团支书业德骏比我小两岁,我们共事了七八年,之后虽不在一起工作,但交往亲密、挚友情深。德骏执教之余刻苦钻研国画艺术,如今已成为省内知名的花鸟画家。他的画以神写形、以趣造型,信笔拈来的鸭、公鸡、鳜鱼、松鹤等生动传神、意趣盎然,多次入选全国及省市画展并获奖,也几度到国外巡展。当下我们都已古稀,还时常一起品茗小酌,谈书论画,华发皓首共度夕阳红。
周副校长在我工作不久就离休了,她是一位“老革命”,曾在新四军军部从事医务护理工作。1993年初,家父口腔有疾,为老人家做手术的陆主任竟是周副校长的大儿子。2017年底,我的老泰山,也是一名抗日老战士,以92岁高龄谢世。给岳父下葬时,我意外发现周副校长的墓地就在后一排稍西的地方,彼时墓碑显示老伴已去世,而她仍健在,一年后仙逝,享年97岁。老太太百年以后竟和我岳父成了“近邻”。
人老了,总喜欢回忆过往。当年,到铁中报到的那个“三角形”是我投身铁路教育的出发点,最早遇见的几位同事是我人生的美好邂逅,感恩他们对我帮助、给我支持、与我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