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副刊

遇见“常熟田”

□无锡 吴立群

参加一个会议,驻地是常熟国际饭店,抵近虞山北麓。休息期间,我决定爬虞山。计划线路是由兴福寺上山,上岭后往东折返,经虞山门下山。二十多年前,我从虞山东端上过一次山,只是到虞山门脚下就止步了。近年来,每到一个陌生地方,总想尽量“占有”——深入详细考察。非关游乐,而是关乎一种生活态度。所以,此次夜宿虞山,堪称机会失而复得,我必须珍视。

虞山很矮,但风景秀丽,历史文化底蕴深厚,山南尚湖据传因姜太公在此钓鱼而得名。与我一道爬山的同事小侯,以及途中遇见并同行的两名盐城与会者,对此都不太感兴趣,于是,我的这一路,就成了“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爬上山脊,眼前道路平坦,竟然有公交车高频次地往来穿梭。

我在张望,急切寻找虞山南麓的尚湖。山水“长”相依、紧相依,这是虞山之美,尚湖之美,更是常熟之幸。我一向认为,这就是常熟“常熟熟,天下熟”的地理标志,因为它简单而深刻地彰显了阴阳和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道理。正是因为有一众“常熟”,于是就有了“苏州”,又因为一众“苏州”,于是有了“江南”。于是,泰伯千里迢迢奔吴来了,姜子牙也来了,古往今来,江南,渐成世人心目中的天堂。

虞山不高,却霸气十足。这霸气,源于其绵延两千年的江南文化核心高地的底气。有幸站上这高地,我没有理由不丝丝缕缕把这山山水水看个明明白白真真切切。我在宽敞且平坦得不真实的山道上且走且探索,然而,茂盛的松木像围墙一样遮挡住了我的视野。于是,这一路,我仿佛又害起了无人知晓的相思病。

林林总总的相思病故事中,不乏峰回路转的情节和喜出望外的遇见。就在失落地一溜小跑着准备下山时,我发现了一处树丛的豁口,隐约闪烁着光亮。三步并作两步,我冲向豁口。一处常见的凉亭、一片深杳的松林、一堵极有隐者风范的石崖,就凭这一堵与松为伴、下临无地、傲视江南千里平畴的石崖,虞山就足够以雄峻之名行走江湖了。

双脚踏上石崖的同时,双眼就被一片水光迷住了——水面像皎洁的脸庞,还带着古松枝的刘海,极具艺术美感;岸边是灵动精巧的白墙黑瓦,诉说着鱼米之乡的富足;包围着白墙黑瓦的,是夏末碧绿的田畴,它们被水道艺术地分割,一块块似断实连。这景象怎么如此熟悉?对了,是我的同乡先贤钱松喦画的《常熟田》!我发现“常熟田”了,我踏上了钱松喦当年曾经踏足的石崖!我满心欢喜,赶紧把这个发现分享给小侯他们,但是他们并不兴奋,只是看了几眼,附和了几声就转身离开了。而我还像他乡遇故知一般,忘情地对比它曾经的模样,凝望它分明的层次,前景、中景、远景,我兴奋着当年钱松喦的兴奋。

站在钱松喦的脚印上眺望常熟田,我隐隐惆怅:常熟人最终收藏了钱松喦的画,但为什么没有重视并开发眼前这常熟田的故事?我遗憾于脚下的虞山岩,成为山脊上车来车往的大道旁被无视的风景。其实比起许多所谓的网红打卡地,钱松喦站过的虞山岩有过之而无不及。

下山途中,我在想,姜太公钓鱼,就是一个关于“遇见”的故事。常熟虽好,然而姜太公并未在常熟遇见文王,兜兜转转数千里,直到渭水之滨,才遇见文王。这是经天纬地的声东击西,还是共创伟业的双向奔赴?

回家的当晚,我破天荒地睡到次日八点多才醒。睡梦中,我化身姜太公,在尚贤湖畔垂钓,顺利完成了他遇见文王的心愿。“文王”男生女相,仿佛头发披散。“你终于来了。”文王紧握我的手。“原来,你在这里。”我和文王四手相握。

感谢虞山,它让我领略了别样的风景如画和人生如梦。那画,是可歌可泣的双向奔赴;那梦,是亦真亦幻的四手相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