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赵培龙
早春二月,外秦淮河的水还带着料峭寒意。午休之后,我和爱人提着从苏北老家带来的铁篮子,沿着河岸寻找行走方便的位置。这篮子是用钢条和铁丝做成的,比普通的铁篮子要宽要扁要沉,是专门为捞螺蛳特制的。
河水清浅处,能看见水草随波摇曳。我在河畔站稳脚跟,将篮子远远抛向河心。铁篮画出一道弧线,尼龙细绳瞬间绷直,“扑通”一声后是飞溅的水花,接着是水面散开的一圏又一圈涟漪。铁篮沉入河底,冒出几串泡泡。我慢慢往回拉绳,感觉底下很重很沉。待铁篮露出水面,滤去污泥一看,里边只有三四颗螺蛳,青灰色的壳子上满是青苔,捏在手指上滑滑溜溜的,这让我有些失望。
“会不会是水太冷了?”爱人说着,接过篮子准备试一试。这次她没扔那么远,就在近岸处轻轻放下。篮子贴着河底慢慢拖动,水草在铁丝间穿梭。提起时,出乎意料,这次竟有十来颗螺蛳在篮底滚动,几根细长的水草也缠绕其间。
我们相视一笑,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原来螺蛳也贪恋浅水处的暖意,聚拢在岸边觅食憩息。阳光照耀水面,河岸波光粼粼。岸边柳丝摆动,远处一片绿雾的梢头小鸟叽叽喳喳。正当我们捞得起劲,篮子突然被卡住了。我试着左拽右拉,纹丝不动。爱人蹲下身,仔细查看水下情形。“可能是被水草或者什么东西缠住了。”她说。我们轮流试着轻轻晃动绳子,生怕扯断绳子、扯坏铁篮。河水被搅得有些浑浊,能看见细密的气泡往上冒。约莫过了十分钟,才终于将篮子解救出来,我们舒了一口大气。
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之后铁篮先后又两次被水下暗物钩住。有一次是被水底的树枝缠住,另一次钩到了废弃的渔网。每次都要费尽心思,或轻轻摇晃,或变换角度,或等待水流将缠绕物冲开。爱人还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捅来捅去,最终将宝贝似的铁篮子拖上岸。我们欢天喜地。
待到日头西斜,水桶中终于有了约莫两斤螺蛳。我们坐在高高的堤岸上歇息,品味春风送来清爽,欣赏河面粼粼波光。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在老家,每到这个时节,村里人都会去河边捞螺蛳。那时用的是一种专门捞螺蛳的“趟网”,竹柄很长,推到河心、拉到河岸十分费劲,也经常被水草缠住。大人们总说,捞螺蛳最考验耐心,太急了反而捞不着。如今想来,这话里竟藏着几分人生况味。
回家的路上,爱人提着篮子,我拎着装有螺蛳的水桶。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让我们变得高大而缥缈。虽然收获不多,但这短暂美好的时光,却像螺蛳壳上的纹路一样,细细密密地刻在了记忆里。春日的暖阳,河水的清凉,温馨的陪伴,美好的期待,还有那些需要耐心解开的“结”,都成了这个早春最最动人的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