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明玥

《小不点的大象课》是一部现实题材的儿童长篇小说，讲述了9岁男孩况天才因妈妈曲婷婷意外去世，转学到胜利路小学的故事。况天才发现新学校的格局其实就像一头大象，通往学校的狭长育才路就像象鼻子，U形5层教学楼就如大象身子，操场就好比象肚子，每天学生就像是骑着这头大象去上学。

在胜利路小学，况天才遇见了跆拳道女将方慧怡，遇见了永远在给同学打小分的第一名女孩周静茹，他阴差阳错地与班上学习成绩最后一名的秦方旭成为铁哥们，也与哭包儿刘凯文不打不成交……孩子之间有竞争，有嫉妒，有误会，也有铁杆情谊。作者甚至设计了一场篮球争霸赛，让“史上最矮篮球队员”况天才缠住了对方的得分中锋，与伙伴酣畅淋漓地打败了四年级的优胜者。无数的争斗与协作，帮助况天才成长起来，令他消解了失母之痛、孤独之痛。

作家似乎拥有儿童心理的内窥镜，将孩子们的心理成长描绘得栩栩如生。庞余亮入木三分地写出了一个中国男孩的天马行空想象力和战胜痛苦的勇气，写出了孩子失去妈妈后的自我拯救旅程。不把童话讲破，也不完全遮蔽现实，这就是这本书让人肃然起敬之处。

庞余亮在小说中，使用了大量弹簧式的短句。它们以迂回往复的咏叹方式，来突出主人公心理潜台词，这种咏叹带来的诙谐性，熟读诗经的读者或许会会心一笑。譬如作家如此书写单身父亲在班主任解老师要来家访前的那种忙乱：

“况智慧已在家里转了快一个小时了。

“况智慧得了家长们常得的‘老师家访前综合征’。

“又过了一个小时，况智慧终于找到了战斗的第一个对象：他最爱的破沙发。”

短句的联动和扩展，似水中的涟漪一样在逐渐扩散，将单身父亲不想把狼狈呈现在班主任面前的惶恐，表现得惟妙惟肖。有时候，长句也会接连不断地收缩，逐渐变成短句。那也是作家有意为之。长句变短句的过程，孩子逐渐理清自己情绪和心理状态。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憋屈和愤懑源于何处，它们是含糊的、朦胧的，直到孩子想到了一个清晰的比喻。比如，况天才这样表达篮球对抗赛结束后，对自己的不满。“方慧怡不知道一个篮球队员投篮时被人盖了大帽的那种憋屈的感觉。就像是打游戏，你是地鼠，而盖帽的人就是榔头，你刚冒出来就被人家又准又狠地锤了一榔头。”

“过去我很喜欢打地鼠，现在我很同情那些可怜的地鼠，不喜欢打地鼠的榔头。”

“所有的榔头都不是好东西。”

在另一些段落中，庞余亮灵巧地运用了电影中的蒙太奇手法。从不同方向，经由数个蒙太奇镜头的灵巧转换，将况天才生活中发生的各种意外，讲得明明白白，又展示了蜻蜓点水般的通透。作家将一个实笃笃的故事，用语言的节奏敲散，这样，有缝隙的地方就是幻想之光照进来的地方。胜利路小学如何转化为大象小学，长柄伞如何转化为轩辕宝剑，八个伞骨的骨上，红象如何调皮喷水，在孩子和台风搏击的时候，大象如何在兴奋鸣叫……别跟我说大象真正的交流非常低沉，近乎呜咽，那头大象原本只存在于况天才的想象中，也只有童心未泯的孩子才会看得见它的形象、听得见它的声音，正因为写得轻灵，写得笑中蘸泪，写得欲言又止，留有大量的叙事空白，故事才能在现实主义与幻想主义之间自由地腾挪，在童话与生活间自由切换。

这部儿童长篇小说的尾声，作家以师生间的13封通信，简明扼要地交待班主任去北京读研究生后，况天才和三（1）班的基本动态。解老师回信承诺：她将找机会带他去北京动物园的大象馆，实地看一看这些庞然大物究竟会不会跳绳。而况天才终于在五一节坐飞机前往北京。飞机爬升后，从高处俯瞰，孩子目睹胜利路小学的整个轮廓真的像一头大象，其时，孩子惊讶的喊叫让乘客们莞尔，他们以为孩子只是看到了一朵像大象的云，没错，大人的想象力就是这样贫乏。况天才很快就满10岁了，作家说，他真的祈祷孩子能看到大象的那个阶段，长一点，再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