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副刊

转角遇见她

□南京 徐廷华

那是一个春雨绵绵的午后,我拎着满满的一包书刊,撑着伞从图书馆出来,准备去马路对面的地铁站口。街上人流熙攘,五颜六色的雨伞游动着,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细密的声响。转过街角,我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一个人。

“对不起!”我们同时开口道歉,却在抬头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愣住了。四目对望着,一下子唤回我那遥远的记忆。

“小胡!”我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我曾经的高中同学,竟会从天而降。她是我的初恋。她的眉眼依旧如记忆中那般温柔,只是褪去了少女时代的青涩,多了几分稳健和老成。不变的是她嘴唇下角的那颗黑痣和她独有的女性气质。一个人的气质形象从青年时代就养成了,不然,几十年过去了,我绝不会一眼认出她来。或许她的影像在我心里太深太深了。

“你是徐……徐……”小胡很惊喜,但叫不出我的名字来,“这一晃几十年没见了……”她从记忆里回到了现实。

我俩走进不远处的一家奶茶店。我点了两份珍珠奶茶,当服务生端上两杯冒着热气的奶茶时,小胡文静地用吸管搅动杯子,热气氤氲着。望着当年那个总是安静地坐在教室靠窗、低头画着水彩画的同学,浮起的印象越来越清晰了。那时她的水彩画常在学校的画廊展出,画旁的标签写着:高二(乙)班胡某某。美术老师夸她有潜力可挖。她告诉我,高中毕业赶上去农村插队,她在江浦大桥公社待了几年。后来迎来高考,考取了一所艺术院校的美术系,再后来留校,成家立业,丈夫是大学的同学,也是画画的。“他画国画,我俩画风不同,性格却合得来。我们育有一个孩子,孙女也有二十岁了,秉承了我们的爱好也在学艺术。我们的生活平淡却很幸福。”

“你呢?”小胡微笑着问我。奶茶的香气萦绕在我俩的鼻尖。我讲述了自己家庭的不幸,父亲去世后,顶职进了工厂,由一个普通的工人成长为一个宣传干部。后来唯一的一个女儿在上大学期间游泳时意外身亡了。因为喜欢写作,这几十年写了不少的东西,出了三本散文集。

“我在报上常看到你的文章,但心里一直在想,会不会是我的那个同学。”她淡淡地微笑着,有意岔开话题,不提那令我悲伤的事。可我分明看到在我讲述时她眼神瞬间闪过的一丝吃惊和忧伤。她忍住了,用微笑继续我们的回忆。那笑意流露出的表情,让我想起高中时,我们也是这样面对面地坐着,她画着水彩,我胡乱地在纸上写着什么。那时的我们,都以为未来会按照我们设想的轨迹前行。

“还记得你以前总对我说,你要成为像郁风这样的一名女画家。还和我说起过郁风和黄苗子画坛的这一对‘神雕侠侣’的故事。”她又笑了,轻轻地说:“那时多天真、幼稚。其实我永远达不到郁风的那个绘画水准。不过,我后来教教孩子们学画,看着他们成长起来,有所成就,感觉也挺幸福的。”

我们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那无忧无虑的年纪。那时我是班长,兼俄语课代表,她是学习委。步出奶茶店,雨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小胡说,她家住在离奥体不远的横溪南街的一个小区,她邀请我去玩玩。我们互建了微信,离别时两位老人紧紧地握着手,摇晃着。她握画笔的手还是那么柔软。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一直目送着她,直到长长的背影变成一个小黑点。人生就像这场不期而遇的雨,我们却在某个转角处重逢。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说,雨会引起幸福的回忆:“谁看见雨落下,谁就回想起那个时候,幸福的命运向他呈现了一朵叫作玫瑰的花,和它奇妙的,鲜红的色彩。”

每个人都在书写属于自己的故事,各有不同的精彩。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街边的梧桐树滴落的水珠,在夕阳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我一步步进入地铁站口,乘电梯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