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肖日东
每次去医院开药时,总要穿过医院熙熙攘攘的候诊大厅。经过大厅的时候,耳边总会飘来一段若有若无的钢琴声。这琴声或激越或轻柔,像是从医院广播里放出来的,又像是现场演奏出来的,安抚着每一个匆忙的脚步。
前段时间开完药,我环顾四周,发现琴声是从大厅的西北角溢出来的。再定睛一看,发现演奏者既不是长发飘飘的时尚女郎,也不是温文尔雅的音乐教授,而是一位穿着褪色牛仔裤,上面还沾有星星点点混凝土砂浆的中年男人。就在他的脚边,还放着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和一顶黄色的安全帽。
他那粗糙的双手轻巧灵动,就像掠过早春田野的飞燕,在黑白琴键上欢快地跳跃着。随着旋律响起,嘈杂的候诊大厅像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而那个弹钢琴的男人微微地闭着眼睛,他的肩膀随着旋律轻轻地摇晃着,身上点点的砂浆痕迹在琴盖上投下了斑驳的光影。
当琴声明快时,他的指尖在琴键上急促地飞舞;节奏舒缓时,他那手指就像是停在琴键上的黑蝴蝶,微微地喘息着。曲终,当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时,他猛地一惊,局促地站了起来,红着脸,微笑地给鼓掌的人鞠个躬,然后把钢琴布轻轻地盖上,抓起身边的帆布包往身上一挂,拾起那顶黄色的安全帽,匆匆地走出了大厅。
听导医台的工作人员讲,弹钢琴的中年人是附近建筑工地的一位混凝土拌料工。每天中午的时候,他都来大厅当听众。那天音乐教授弹完琴,准备离开时,发现这位师傅的手一直在空中比划着,那指法与他刚才弹奏的曲谱完全一样。教授一下子愣住了,便试着邀请中年人与他合奏一曲。中年人的脸突然红了,连连摆手,可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钢琴。就在那天中午,身着燕尾服的音乐教授与满身汗渍味的建筑工人合奏了一曲《彩云追月》。一曲终了,教授鼓励他,钢琴是音乐学院捐赠的,专门用于公益活动,只要他有时间都可以来医院弹钢琴。
此后两天里,一直没见到那位建筑工人的身影,我以为他不会来了。没想到有一天早上,我在医院门口意外地遇到了他。他正蹲在医院门外的台阶上啃着馒头,脚边放着那帆布包。
我脱口而出:“你就是那位弹钢琴的师傅吧!”他先是一愣,下意识地把馒头往身后藏,然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早班要赶在七点前到工地,没时间吃早饭。”“真没想到,你的钢琴弹得那么好。”我朝他竖起了大拇指。“以前我在文工团弹过手风琴,收入还不错,后来文工团解散了,老婆也没个正式工作。这不,我就把家交给老婆,跟着老乡来城里打工了。”
说完这些,他把馒头从身后重新拿了出来,就着一瓶水,使劲地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