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副刊

金陵春

□南京 董爽时

“远树暧阡阡,生烟纷漠漠。”这是金陵春天最直观的写照。如果说,还有什么能令我涌出一阵阵深情,那一定是叫金陵的地方,我居住了三十多年的城。

金陵,本是旧时的名字,我却依然喜欢叫她“金陵”。因为金陵是沉淀着青铜绿锈的诗意符号;是南朝谢朓的“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的帝王之城;是李白“金陵空壮观,天堑净波澜”的山水帝都;是秦淮河的沧桑渡口,承载着李香君桃花扇的乌篷船;是刘禹锡“旧时王谢堂前”的燕子,是“乌衣巷口”的夕阳;是朱自清散文里凝成的“桨声灯影秦淮河”的惆怅……

当第一缕东风拂过明孝陵,明太祖朱元璋咏过的梅花从岁月深处穿越而来,引领着春天的花潮奔涌着,涌入了金陵城每个角落。令追花人的脚步像细碎的雨丝,点洒在一条条花径上。

循着三月的禅音,俯瞰鸡鸣寺的樱花,因了百年的浣洗,加持了寺庙的梵语,与佛龛相伴,比武大校园的樱花更空灵,比富士山的樱花更禅意。仿佛将六朝烟雨托举成温润的云。当暮鼓催落最后一瓣樱花,铺满了青石的香阶,又是轮回的开始。

走在朝天宫的石阶上,疑心踩碎了一片旧时光。斑驳的光影映在红墙上,琉璃瓦泛着幽蓝。我仰望着孤傲清绝的白玉兰,恍若一阕未写完的宋词。而莫愁湖畔的海棠,像绽放着的绝句。我依稀看见史湘云醉卧花丛的憨态,正应了苏轼的那句“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香烛照红妆”的心境。

金陵的春,抬眸即景低头便成诗。如今的江南贡院静默着,青砖缝里的野茉莉比八股文开得更恣意。当年的每次春闱科考,迎接考生的不知是孟郊的春风得意,还是范进的乐极生悲?

驻足在“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窗格”的清凉山崇正书院,绣球花影正投在翻开的书页上。那些在花下誊抄《陶庵梦忆》的书生,笔尖蘸取的岂止是墨汁,分明是绣球花瓣上凝结的晨露。轻轻地推开那扇旧木门,展现于眼前的是一卷卷古今中外的经典书籍,那些书籍帧册散发着世界文学之都特有的书香。从《桃花扇》《儒林外史》,再到世人尽知的《红楼梦》,哪一部不是惊世之作,哪一部不是金陵的文学史?金陵不仅仅是曹雪芹、孔尚任、吴敬梓这些文学大师的摇篮,更是一本探索不完的、翻开了就舍不得合上的书。

抬眸漫过老门东紫藤花铺就的屋顶,一只小猫突然从屋顶蹿下来,搅动了我的思绪。或许真正的金陵魂魄就藏在这乌瓦的皱褶里吧!不知是书香,还是花香,令人醉在金陵春的斜阳晚照里。

一角瓦片指向旧梦,墙下的槐树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微醺了我淡淡的乡愁。想必,故乡的槐花也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