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副刊

怀想绝代江鲜

□南京 李泳

早些年,每到五月,便是长江鲥鱼上市的季节。而今,鲥鱼的影子只在人们记忆的长河里游荡。

印象中,鲥鱼性子娇嫩,肉质亦特别鲜嫩,一离水就死,其鳞片富有脂膏,味道异常鲜美,因此,鲥鱼素有“长江第一味”“江鲜中的天花板”之美誉。每年五、六月间,鲥鱼群游到长江中下游一带产卵,出生后的小鱼苗,凭借着本能天性,顺着江水东游至大海,然后便在海里生活,待到成年之后,再洄游到长江繁殖后代。一年一次的生命旅程中,一不小心,鲥鱼们便成了人们餐桌上的美味。

尤其到了端午节前后,正是鲥鱼肥美之时。这个时候的鲥鱼一般体长约40厘米,其肉质细嫩无比。宋代著名诗人苏东坡,这位风雅老饕,尝到仙物,立马便有仙句,他曾写诗赞曰:“芽姜紫醋炙鲥鱼,雪碗擎来二尺余。尚有桃花春气在,此中风味胜莼鲈。”清代著名书画家、文学家郑板桥亦有诗曰:“江南鲜笋趁鲥鱼,烂煮春风三月初。分付厨人休斫尽,清光留此照摊书”。

鲥鱼把身上的鳞片看得比其生命还重要。彼时,沿江渔民都有一种说法,鲥鱼为何一离水就不动?因为它怕身上润滑如玉、银光闪闪的鱼鳞会甩掉。所以,在食客们的餐桌上,不失一鳞一片的鲥鱼,方称得上顶流上品。蒸熟后的鱼鳞,宛如银亮的盔甲片,伸箸轻轻微动,鱼鳞便会从鱼身脱离开来,把鱼鳞在鱼汁中蘸一蘸,然后送进嘴里喝下,须臾间便会产生软脆、丝滑、鲜香之感觉,再吃那白皙的嫩肉,味道更是难以言表,用鲜、嫩、肥、美四个字来形容,似乎是远远不够的。倘若将河豚比着米芾的行书《蜀素帖》,那么鲥鱼便是颜鲁公的大楷《多宝塔》;如果说河豚是金庸笔下的黄药师,那么鲥鱼则是洪七公了。其实在许多人的心目中,河豚,鲜得近乎邪,以涉险胜出,而鲥鱼,则香得堂堂正正,一派大家风味。

那年,在一个饭局上,我偶遇一位在餐饮界久负盛名的厨师朋友,当我们谈及鲥鱼之美味时,他随口向我举了这样一个例子,说当年有一位吃鲥鱼的通家,穷尽心力,竟然生生想出个绝法,将鲥鱼鳞一片片挑下,轻针细线穿了,甲衣似的披在鱼身,然后上笼清蒸,食时用筷子挑去透明的鳞片甲衣,这种做法的鲥鱼有鱼鳞之鲜美却无鱼鳞之碍口……

我闻之笑了笑,当时就在默默地想,能够花这份心思煮食一条鱼的人,比之当年著名作家陆文夫先生在《美食家》里描写的那个每日大清早起来,第一桩事就是赶到朱鸿兴面馆,吃早晨刚熬好的头道骨汤下的头汤面的朱自冶,好像亦毫不逊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