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吉卫明

妻子执拗地想着一种树上的果子，又说不出名字，只记得那果子是一串串的，每粒果子后面有两片小翅膀，我左猜右猜，“是枫杨的树种吧？”并把它画了出来，妻子说：“就是它。”

妻子说想起这样的东西，与她的一次精心打扮有关。六十年前，普通人没有好看的衣服，没有可以用来打扮的装饰品，也没有口红、胭脂粉。作为六七岁的小姑娘，整天看着邻居刘妈妈不上班却穿着漂亮的衣服、戴着耳环，眼里面那个馋啊，特别馋人家耳朵上的耳环，天天扒着自家的窗户看刘妈妈出来进去。她知道刘妈妈的丈夫是高级职员，拿钱很多，不能和人家比。可爱美是小姑娘的天性啊，心里埋藏着这种心思，有机会一定会发芽的。

妻子当时住的地方有一棵高大的枫杨树，除了离它不远处一千二百年树龄的白果树，就属它最高大了。初夏时，枫杨树结出的树种一串一串的，她捡到几粒树种在手中玩着，忽然高兴起来，回家用针线把它们串在一起，再把线的两端打个结，挂到耳朵上，在镜子前左照照右照照，还扭扭腰，接着走出家，放慢了脚步在外面转了一大圈，让尽可能多的人看到，她说，这一刻心里比吃了好东西还美。

可恼的是，有一个同龄的女孩子手快，扯下妻子耳朵上的挂件，扔到地上踩了一脚，一个美梦被打碎了，一件心爱之物被毁了，我妻子发疯似的和那孩子打了一架，那家的家长护犊子，说：“一个树种子就打人呀，赔你一个！”随即用衣服叉子从树上打下几串扔向妻子。妻子抽泣着，捡起那些树种回家重做，之后可珍惜了，用青霉素针的空盒子装起来，放在抽屉里，舍不得拿出来戴。一天，她想戴一下，打开盒子一看，种子枯掉了，她的心也枯掉了。她说：“这事让我之后的一天没和别人说一句话。”我打趣道：“你那就是在耳朵上挂了一串小鱼罢了。就像那些鱼贩子，用草或绳子从鱼鳃到鱼嘴穿过，然后打个结，一串鱼提起来走是一个意思。”我打这个比方，妻子不同意，说：“这么美的事，你却用了这么低档的比方。”不过，她自己也说，有人当时看了就说挂的是小鱼，那个年代吃喝都紧张，哪有心思欣赏这个。

这种树后来在住宅区里消失了，河边还能看到它的身影，因为它和柳树一样，都有护堤的作用，可是没多久，河边只剩下垂柳。前些日子，我和妻子进城，在御道街附近的河边，妻子叫我看：“这里有枫杨哎。”我果真看到是枫杨，而且沿河一路有好些，在河水滋养下，不仅枝干优美，叶和种子都绿得养眼，再看那水里的倒影，恰似一个个妙人儿弄着水波。陪着妻子看了一回，她还一路数过去呢。撸下一串树种，比着儿时挂在耳朵上的样子，问我“好看么？”看来这东西已是她心心念念之物。不过，我也对此物产生了好感，确实好看，我拍了些照片在手机里，留待自己欣赏。

我不知怎么的，产生一个想法，假如有一条大道两旁皆为高高的枫杨树，粗壮的枝干透着神采，相互穿插着、交织着，摆着威武造型，碧绿的叶子迎着风、迎着阳光，舞蹈着、歌唱着，许多孩子整日在它们的怀抱里嬉闹着，是不是很美？问做导游的朋友，于是她在某天拍了一些照片给我，说：“今天正好在这个点，是有枫杨大道，在苜蓿园附近。”真是太神奇了，想着什么，竟然就有。按照朋友的指引，我们从炼油厂赶到市里，再坐地铁到苜蓿园，走了几分钟，就看见枫杨大道了。

这一趟，心里似觉得欠点满意度。朋友说，还要往前走才到真正的枫杨大道呢。百度一下，得知颐和路那里也有枫杨大道，明陵路也有，看图片，那颜值着实令人兴奋。我们准备再走一趟，就为妻子儿时的故事吧，这个理由有点浪漫，这样的浪漫，无时不在点亮和滋润我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