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容 靳玲
我童年时,住在北方一座小山村,那里冬天来得早,家家户户的屋中央杵着个铁火炉,备一堆煤炭取火过冬。
我家的铁火炉,炉盘呈方形,炉身是圆肚样子,炉门在炉肚下方,四只造型弯曲的脚支撑着地面。这火炉可能吞煤了。还没进冬呢,家家户户赶着马车去大同拉煤。我爸在南方工作,开始我妈不会赶车,老是托别人代买。托别人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我妈横下一条心,自己学赶车。为此我家还买了一匹马,可以和别人家合伙用,一家出马,一家出车。
那时我四五岁,我妈第一次赶着马车去拉煤,不怂,反倒挺兴奋。起个大早,跟着前院李大伯,向大同进发。本来我妈让我去姥姥家,我说啥也不去,就要跟我妈去大同拉煤。我妈扭不过我,给我围个严严实实,让我坐在车上。李大伯说咱是去拉煤炭,不是去玩耍,把玲玲放家里,跟你大嫂。我妈笑笑说,玲玲想出门看看,让她跟着吧。李大伯笑着摇摇头,没有你这样惯孩子的。我妈又一笑,像李大伯那样一跳,稳稳地坐在马车的鞍座上,一根马鞭抱在怀里,煞是英武。
高低不平的乡间小路,马车吱吱呀呀,哼着小曲。我向更远处张望,田野空旷,满目枯黄,远天清幽,白云贴着天,缩成一团。偶尔几只麻雀飞过,留下一道灰色的影子,印在不太蓝的天上,像幅水墨画。
李大伯大声跟我妈说,加快点速度,天黑前赶到大同。我妈扬起鞭子,马一路小跑,我妈俊俏的身姿,让我崇拜不已。到大同天黑了,只看到一片亮汪汪的灯光。等我被我妈妈拉出门,我妈的马车和李大伯的马车已停在煤堆边了。几大堆黑煤,每堆后面都有一溜长队。几个大汉装筐、上称、付钱、装车,次序井然。
我妈的马车装满了,黑亮黑亮的大煤块。人家说我妈是女人,尽量给大煤块。我眨巴着眼睛,我妈的笑眼可真美。回去的路上,我妈坐鞍座,我挤在她身后,我妈不时用手拦我,怕我掉下去。装了煤的马车不好赶,一不留神,马车顺着路边下滑。我妈惊叫一声,跳下马车,抓住我臂膀,拽下来,抱在怀里。李大伯急忙停车,奔过来。拉住马缰绳,大声吆喝马。马使劲撑住脚步,李大伯路边捡块石头扔在轮下。
李大伯拉着缰绳,一鞭子打在马身上,吆喝声一声比一声响。马闷头使劲。几个路人上前帮忙推车,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
再看到炉里熊熊的火,听着煤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我的心里就会莫名地感动,火炉的歌声真好听,穿过漫长的冬夜,陪伴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