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阳 晓奕

暮色渐浓时，几个孩子吵吵嚷嚷地涌进我家面馆。玻璃门的风铃被撞得叮当响，他们的书包带歪挂着，校服下摆沾着不明的白痕。

“叔叔，三碗牛肉面，两盘毛菜！”我坐在角落，看着他们踮脚看价目表，小脸满是认真。

面端上来，孩子们头挨头分面条，最后把煎蛋都给了最瘦小的女孩。窗外梧桐叶沙沙响，他们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地聊起来。

“你们知道吗？我昨天玩弹珠，赢了好多！我把弹珠藏在我家院子里的石头下面，谁都找不到。”一个眼睛亮晶晶的男孩兴奋地说道。另一个孩子连忙回应：“哼，那有什么，我弹珠技术也超厉害！我还有个彩色的弹珠，可漂亮了，像宝石一样。明天咱们放学后去我家附近的空地玩，看谁更厉害！”

“我才不跟你们玩弹珠呢，我喜欢跳皮筋。我都能跳到‘大举’了，你们会吗？”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不服气地说。“跳皮筋有啥好玩的，还是玩纸飞机有意思。我折的纸飞机能飞好远，从我们家屋顶飞出去，落到邻居家院子里了！”一个戴眼镜的小男孩推了推眼镜说道。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童年的趣事像是永远说不完。可结账时，小孩子们却犯了难。这个拿出皱巴巴的五块，那个翻出带着体温的十块，最后一个男孩兜底找遍口袋，只摸出两枚一元硬币。一番清点后，还差一块钱。

我冲他们摆摆手说：“孩子们，那一块钱就算了，下次记得再来啊！”孩子们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其中一个孩子特别开心，跑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还说了句：“谢谢叔叔！”

我坐在那里，突然想着哥几个好久都没见了，趁孩子们没放假，赶紧聚一聚。电话那头，一个说忙着打麻将，改天再约；另一个被汽车鸣笛声淹没，说孩子发烧走不开。握着手机站在十字路口，我不禁忆起十六岁那年，七个人凑钱买三碗馄饨，蹲在巷口分着吃的场景。那时冬天很冷，我们互相把手揣进对方袖管，汤碗在大家手中传递。如今，曾经的伙伴散落在不同城市，只是手机通讯录里偶尔亮起的头像。

这时，面馆玻璃被敲响，孩子们在窗外挥手，脸挤在玻璃上变了形，呼出的白雾很快消散。一个孩子打开玻璃窗，塞给我两块钱，说：“叔叔，这是我刚刚从衣服口袋里找到的，之前结账不是还差一块嘛，现在给您，再帮我们买根冰棍吧！”硬币带着他们的体温，放在手心沉甸甸的。

冰棍在暮色中慢慢融化，空气中弥漫着甜腻奶香和梧桐叶的气息。我忽然明白，有些相遇如同童年的硬币，即便历经岁月，也依然带着最初的温暖。或许我们一生都在寻找那些能一起掏钱买面、分食冰棍的人，借以在时光里拼凑出完整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