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十堰 杨志艳
窗外的雨,细密如丝,悄无声息地浸润着夜色。我从伸手不见五指的午夜时分醒来,耳边传来一阵时而低沉、时而尖锐的猫叫声,仿佛在诉说着某种隐秘的心事。我随意地翻个身,依偎在母亲给我制作的菊花枕头上,循着这股熟悉的淡淡花香,仿若回到了童年那段与猫初相识的时光。
那是一个傍晚时分,夕阳渐渐西沉,天边晕染出一片柔和的橘红,云霞如轻纱般弥漫开来。微风拂过,街边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我的影子被拉得斜长。巷子深处,一只略显羸弱的橘猫蜷缩在墙角,毛色在余晖下泛着微弱的光。只见它警惕地竖起耳朵,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不安。随着步伐的缓缓递进,我走到它面前停了下来,然后轻轻地蹲下身体,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摊开掌心。它有些紧张,胡须随着鼻尖的微微抽动而起伏不定,尾巴也没闲着,轻轻摆动,像是试探,又似犹豫,终于它收起了与我的对视,经那对“深邃的宝石”确认过眼神,它放心地将前爪交到了我的手心。我缓缓地抱起那只瘦小的猫,怜爱地抚了抚它的身子,橘猫轻轻地“喵”了一声,声音里夹杂着一丝颤抖,仿佛在诉说自己的无助,又似乎对未卜的将来充满了期待。
橘猫刚来我家时,好奇而又有些胆怯,它只跟我亲近,而我也喜欢这个软乎乎的小可爱,它摸起来比棉花还舒服,由棉花我便联想到了天上的白云,于是就给它取了一个自认为好听的名字“朵儿”。平日里朵儿在家比较文静,它喜欢慵懒地伏在我的脚边打瞌睡,我偏爱坐在藤椅上看课外书,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一旦到了野外,朵儿立马释放出活泼狂野的天性,喜欢在草地上打滚,更喜欢捕猎。
某天,在油菜花铺天盖地的时节,我与朵儿闻着花香,吹着来自田野的风,惬意地散步在田间地头的小径上。只见不远处,一只白底黑纹的蝴蝶正轻盈地舞动着,翅膀在灿烂的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一片飘落的花瓣。我陶醉在这怡人的景色中,浑然不知朵儿已将身体低伏,毛发竖立,肌肉紧绷,待我关注到它时,朵儿已如一张拉满的弓,纵身一跃,爪子在空中画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但见蝴蝶猛然改变了行进的方向,躲开了这突如其来的劫数。朵儿不甘心功亏一篑,选择再次袭击,蝴蝶时而高飞,时而低旋,仿佛在戏弄这位毛茸茸的猎手,引得朵儿一次又一次扑空,双方都乐此不疲地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让我忍俊不禁。
随着朵儿逐渐长大,它与每一位家庭成员都热络起来,可一出门它就爱干坏事,经常偷走邻居晾晒的小鱼干,真是应了那句“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面对这个捣蛋鬼,母亲也无可奈何,只能经常给它买点儿小鱼回来解馋,以免它出去祸害左邻右舍。后来它在家里也耍起恶作剧来,每当母亲织毛衣时,它便乖巧地蹲在角落,尾巴悠悠地摇晃。一旦母亲起身,走到厨房里忙着炒菜,朵儿便借着锅铲与锅底发出来的碰撞声为掩盖,悄无声息地靠近毛线团,随之将爪子轻轻一拨,毛线团便从篮子里滚落了出来。此时此刻的朵儿玩兴大发,前、后爪并用,没一会儿工夫,线头便四下散开,像一条蜿蜒的小溪,在地板上蔓延,直至滚到沙发底下。这时的朵儿有些着急了,它用前爪左挠一下,又试探着用后爪接着扒拉,可是依然不得要领,于是它就跟这些线较上了劲,最终被线网住,无计可施的它只能气急败坏地哀嚎。母亲闻声赶来,目睹它的囧状,又好气又好笑,一边替它解绑,一边嗔怨道:“把你养得油光水滑的,可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不晓得逮老鼠,只知道玩毛线团,真是一个玩物丧志的小家伙!”母亲的声音里尽是对“毛孩子”的宠溺。
长大后的朵儿大抵是厌倦了把线团抱在四爪之间盘弄,它开始自食其力,除了擅长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还会尽情体验如同闪电般扑向小鸟的瞬间,但见受惊的鸟儿扑腾着翅膀试图飞起来,但它瞅准时机,已然精准地扣住了这只惊慌失措的小鸟,随着羽毛的飘落,这场短暂的生死角逐已画上了句号。
忽然有一天,我们要举家搬迁到城里,临别之际,母亲把朵儿寄养在了外婆家,我千叮咛万嘱托,说是安顿好了再来接它,外婆也满口答应,承诺一定会好好照料它。谁知等我再次回到外婆家去接它时,外婆说朵儿不吃生人喂的食物,它自行绝食,最终死在了我们送它来时的路上。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养过猫,今后也不大可能有一只猫会让我如此牵肠挂肚,午夜梦回里,我又忽然忆起了那只名叫朵儿的猫。